特邀撰稿 刘芳溪
读过徐志摩先生会见哈代记,中间有一句话:“老头真刻啬,连茶都不教人喝一盏……”这句话我知道徐先生是在开玩笑,因他在国外甚久,应知国外人宾主初次相见,没有请喝茶的习惯。
外国人喜好酒,因为酒—粗莽、热烈,有思想,可也有火气,我自觉酒是男性的,不像茶—温柔、雅洁,微微的变幻,淡淡的相依,是女性的。如果给我一杯好茶,我便能万物静观皆自得。
像这样的天气,最好不过是一杯热茶,翻箱倒柜只为找出一款应景的时令茶。映入眼帘的是台湾资深茶人刘妈给家母寄来的一小盒六堡茶。那不起眼的牛皮纸盒上,有两行字迹娟秀、认真书写的钢笔字—“1950 陆堡茶”。
结块的陈茶表面自然泛着白霜,颜色因长期的后发酵转为红褐色,初闻有一股子药香味。啧啧,我还从没喝过这么老的六堡茶呢,心中不免唏嘘浩叹。
润茶过后,看着公道杯里晶莹闪烁的深栗色茶汤,莫名感动,这老茶尘封了几十年的光景,竟由我这等小辈来揭开面纱。茶汤入口,滑滑绵绵,浓郁到弹牙般的炙热,在口腔内无限生津扯丝。凝视杯面,云雾缭绕,茶油满溢,好似少女脸颊处那层腴润爽腻的“表皮脂肪”,看起来就不由得使人心生好感。茶汤入口,一股暖流从鼻腔直下丹田,腹中仿佛孕育着小宇宙,力量感使然。原来老六堡竟也这般好喝!
记得以前曾听人讲过,六堡茶,原来全是百斤一件的大家伙,与现在金贵地分成一小桶一小桶的六堡茶不同,不仅是包装,连制茶技艺也是天翻地覆,全然不同。但凡梧州人家,家家户户都是要备上一些的,平日里那些个肠胃不适或是感冒喉痛,长辈们便会取来家中不知哪一辈存下的老六堡,沏上浓浓酽酽的一大杯,咕嘟咕嘟一口灌下,那病便已好了六七成。
看着窗外的大雪纷飞,屋内的我手捧一杯热茶,已经蕴泡了十几道的六堡茶,汤色依旧红艳,药香郁郁菲菲。
恍兮惚兮,给蒸腾热气团团缭绕着,眼眶竟有些湿润。记得以前喝茶,我不很明白,又不敢问,只怕行家笑我不懂。现如今,喝的茶多了,却总少了点以前懵懂无知时的感动。这次却不同了,从等待茶汤的那一刻开始,心中就狂跳不止,一连串清亮的旋律直如风动水流,就像一个男孩的跳跃奔跑,水声止息,抿上一口,灵魂出窍。
原来,在茶的故事中,我们已经不知不觉长大。